人一活动就会暴露自己。人的心灵活动，有的是不太高尚的。看不到这个方面，就不算对人心有彻底的认识。在他平平静静的时候，也许看得清楚很多。人很愿意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处理一些事情，照事情本身的特点去处理。而且在人们的心里自己的意愿将这些标准特点任意修凿。健康、良心、威望、知识等在进入心灵的时候要剥去衣服，换上心灵给予的新衣，染上心灵喜欢的颜色。既然这样，我们不要再找事物的外部品质作借口了：我们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我们的好坏取决于我们自己。要烧香许愿就许给自己，而不要祈求命运：命运对我们的品行会影响命运，会给它打上自己的印记。

有的哲人如德摩克利特觉得人生无聊可笑，所以公开露面时脸上总挂着讥讽的笑容；有的哲人如赫拉克利特觉得人生又可悲又可怜，所以总是愁眉不展，两眼充满泪水。

我更喜欢第一种情绪，倒不是因为笑比哭更讨人喜欢，而是因为更加愤世嫉俗，对人的申讨更厉害。我看，按照我们的功罪，我们的蔑视还远远不够。我们对一件事表示遗憾，在遗憾和惋惜之中却夹杂起了欣赏；我们不屑一顾的东西，却又觉得十分珍贵。我认为，与其说我们不走运不如说我们很虚荣；与其说我们狡猾，不如说我们愚蠢；与其说我们非常辛苦，不如说我们非常无用；与其说我们可怜，不如说我们可耻。一个人盼望我们倒霉，一心希望我们完蛋，避免同我们交往，认为这是与恶人为伍，是危险，是堕落。另一个人对我们则不屑一顾，所以同我们接触既扰乱不了他，也带不坏他。丢下我们不是害怕，而是不屑同我们交往；因为我们既干不了好事，也干不出坏事来。

我们自己的人生真是既可笑又滑稽。

（法）蒙田 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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