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中外,每一篇(部)成功的小说中,必定有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塑造人物形象是小说反映社会生活的主要手段。小说刻画人物形象的基本方法可分为五种:语言描写、肖像描写、行动描写、神态描写和心理描写。古人说“言为心声”,俗话说“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锣鼓听声说话听音”。可见语言是表达人物思想感情的工具,是展示人物性格特征的镜子,是袒露人物内心世界的窗户,是彰显小说主题的重要手段。初中语文课本上一些小说中人物的重复性语言,不仅能生动地表现人物的性格、职业、身份和思想作风,而且常常会给人“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的感觉。
一、揭示人物矛盾心理
当代作家李森祥的短篇小说《台阶》,着眼在台阶,重点写父亲对台阶的强烈渴望。因为家乡有个说法,台阶越高,屋主人的地位也就越高。我们家台阶仅有三级,很低。尽管父亲坐在上边很舒服,然而,一看见别人家高高的台阶,他的内心就充满了压抑和自卑,禁不住脱口而出:“我们家的台阶低!”“父亲又像是对我,又像是自言自语地感叹。这句话他不知说了多少遍。”结合下文父亲为造高台阶新屋所做的漫长而艰辛的准备,对新砌台阶的细心呵护,细细咀嚼那句不知说了多少遍的简短话语,我们不难发现,其间隐含着一股不平之气和扪心自问的心理。“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他,是人,我,也是人;他能这样,而我却不能这样!)父亲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其实是一个矛盾的统一体。强烈的自卑心理与强烈的自强意识交织其中。
清代戏剧家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言者,心声也,欲代此一人立言,先宜代此一人立心。”只有把握住了人物的个性特点,才能让人物说出切合情境的话来。作者李森祥说过:“‘父亲’的形象。在那个年代,在我所生活过的乡村(我的原籍浙江衢州,与江西交界)里,几乎到处可见。他们除了有一双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脚以外,还应该有一双不能碰棉絮的手。”可以说,他太了解那一带农民的生活,农民的性格了。所以,他才能让“父亲”反反复复说出那句表现他矛盾心理的话来,使一个满怀自卑而又不甘人后,非常要强,渴望自立于受人尊重行列的父亲形象跃然纸上。
二、抨击人物自私本性
法国作家莫泊桑的短篇小说《我的叔叔于勒》,以菲利普夫妇因于勒贫富变化而前后变化的态度,表现出他们嫌贫爱富、虚伪自私的灵魂,展现了金钱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冷酷关系。小说开端部分,就极力渲染全家人,特别是父亲对于勒的盼望之情。“可是每星期日,我们都要衣冠整齐地到海边栈桥上去散步。那时候,只要一看见从远方回来的大海船进口来,父亲总要说他那句永不变更的话:‘唉!如果于勒竟在这只船上,那会叫人多么惊喜呀!”“‘一……总……”和“永不变更”竭力渲染菲利普对于勒归来是朝思暮想,望眼欲穿。“唉”是深深地叹息,表现了菲利普每次迎接于勒都扑空的焦急、失望的情绪。“竟”这个副词表示出乎意外,它表达了菲利普的时刻准备和于勒一朝重逢而喜出望外的心情。如果我们只看“见于勒”之前的文字,断章取义,很容易把菲利普看成是一个重视手足之情的君子。然而,当一度阔绰的亲弟弟竟成了衣服褴褛的年老水手,与他们在轮船上不期而遇时,残酷的现实击碎了全家人的美梦。此时的菲利普神态毕现:“脸色十分苍白,两只眼也跟寻常不一样”,“脸色早已煞白,两眼呆直”,“神色张皇”,“神色很狼狈”;说话也是语无伦次。分别多年,意外重逢,没有预想的“惊喜”,有的竟是极度惊恐的心理。于是他们视同虎狼。避如瘟疫。再回头品味父亲“那句永不变更的话”,真是极具强烈的讽刺意味。可以说,在穷困潦倒的弟弟面前,菲利普终于“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活现出一副拜金的可怜相,贪婪自私的本性昭然若揭。他朝思暮想的,其实不是亲情,而是金钱。有钱则亲,无钱则疏,这就是菲利普的处世准则。
三、鞭挞冷酷炎凉世态
《孔乙己》一文,鲁迅以极俭省的笔墨和典型的生活细节,塑造了封建社会中一个找不到自己的位子的苦人和弱者形象。小说中的何大人、丁举人、掌柜、酒客、小伙计等人物,组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吃人”社会。何大人、丁举人身份及地位与孔乙己有天壤之别,他们对孔乙己毒辣凶狠。极尽凌辱与摧残。在咸亨酒店,被嘲笑的只有孔乙己一个人,其他的人都是嘲笑者。尽管掌柜、酒客、小伙计与孔乙己同处于社会底层。本该同病相怜,但他们却以揭开孔乙己的心灵伤疤为乐。孔乙己成了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社会“多余人”。他唯一被人记起的理由,就是他还拖欠掌柜的十九个钱。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一语出现四次,形成语言上的细节描写,其中竟有三次是在孔乙己被打折了腿之后。作者用同一种语言间隔复出的方式,表明掌柜并不是真正关心品行较好、总给店里带来笑声的孔乙己的死活,他时时刻刻关心的只是孔乙己欠自己的十九个钱。在他心中,孔乙己只是一个供人取笑的工具,他生命的全部价值还不如那十九个钱。王润华在《析鲁迅<孔乙己>的现实性与象征性》一文中一针见血地指出:“掌柜的一句话,虽然简短,但对穷人来说,比子弹还可怕。它是杀人不见血的武器。这是任何社会都可听见的声音,因为任何社会都有穷人,也有像掌柜的市侩气十足、落井下石的人。“鲁迅先生曾经称赞”《水浒》和《红楼梦》的有些地方,是能使读者由说话看出人来的。如果删除了不必要之点,只摘出各人的有特色的谈话来,我想,就可以使别人从谈话里推见每个说话的人物”。而透过掌柜的一句富有特色的话语,我们又何尝不可以推见掌柜的形象:冷酷贪婪,势利市侩,麻木不仁。“窥一斑而知全豹”,孔乙己生活在这样一个没有同情、没有温暖的冰窖里,加上自己又摆脱不了那可怜又可笑的个性,其悲惨命运可想而知。鲁迅先生用含蓄而犀利的笔触,借孔乙己周围人尤其是以掌柜的为代表的底层人物对他的奚落、挖苦、嘲笑、凌辱,鞭挞了冷酷炎凉的世态,从更深广的意义上揭露了封建社会的腐朽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