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语文课本中小说占有较大的比例。作为文学作品的教学,到底什么是最重要的?怎样教才是有效的?笔者在高中课堂听了一段时间的小说课,觉得当前小说教学离语文课程的要求有很大的距离。总的感觉是,学小说没有意思,也没有什么“用”。所谓没有意思,是不能引导学生进入场景,走进人物心灵,激发学生的想象、灵感,不能怡养性情,也不能引发思考;所谓无“用”,指的是那么多的小说教学,对于提高学生的语文素养看不出有什么效益。在一次《守财奴》教学课后,笔者调查5位学生,竟有3位连课文还没读一遍。单从教学的角度来看,主要问题表现在:轻视小说的文体特征,把作为虚构作品的小说当作实用性文体来教;轻视小说的审美功能,实用功利性太强;教得太实在,缺乏灵性;理解文本视角单一线性,缺乏时代感,缺乏个性,千篇一律;解读人物老一套,用多少年陈陈相因的观念和习惯思维去评价人物形象,无视作品中人物的生命状况、生命需求和生活诉求;分析环境多着眼政治社会或伦理视角,忽视最能体现环境本质的人物关系;理解情节将戏剧中的“四部曲”泛化,削足适履;人物分析标签式,艺术特点演绎化。
语文课程标准和现行高中语文教学大纲都指出,语文具有重要的审美功能,要让学生受到审美熏陶,培养自觉的审美意识和高尚的审美情趣,培养审美感知和审美创造能力。要求学习鉴赏中外文学作品,具有积极的欣赏态度,注重审美体验,陶冶性情,涵养心灵。能感受形象,品味语言,领悟作品的丰富内涵,体会其艺术表现力,有自己的情感体验和思考。
按照现行的教学习惯,断然达不到这样的教育目标,中学语文中的小说教学必须转变传统的教学思维方式。本文仅从语文课堂教学层面提出一些看法和主张,和同仁一起探究问题。
一、文本解读——视角多元
用不同的视角去解读,文本的意义会有很大的不同。从不同的层面看,解读的角度又是多元的。第一是时代视角。过去语文教学强调理解作者为文的用心和意图,体会作者彼时彼地的心境,知人论世,务本求真,这是一种角度,是历史的角度。但从基础教育要培养现代社会所需要的人才,为每一位学生的终身发展打好基础这一基本教育思想出发,文学作品更要注意站在时代视角,做时代化的、文艺复兴式的解读,而不是因袭的、习惯式的、群体无意识的套释。对于读者,任何小说文本所展现的,都是具有历史意味的生活画面。读者对它的理解总是要站在现代人特定的角度。这个角度的观察点取决于社会意识形态,取决于读者的个性、处境、需求和涵养。作为教材文本的小说解读,主要取决于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和时代主流价值观。例如阶级斗争作为主流意识时代,泛化的批判现实主义,是文本解读的主要视点,特别是对待外国作品和中国古代作品。从当代主流意识的角度解读文本也是自然而然的事。现行高中课标教材删除了传统教材保持十多年的莫泊桑的《项链》和巴尔扎克的《守财奴》,唯独保留了契诃夫的《装在套子里的人》,原因何在?在当今社会,对金钱的追求,对富有、体面生活的向往,在人们心目中越来越具有积极和正面意义。《装在套子里的人》则不同。课后“研讨与练习”有一道新题:“在你周围,是否也有这样那样的套子?”显然把对小说主题理解的重点,从对沙皇专制制度的批判引向了对社会缺点的反思,引向对人本身价值的观照,其现实意义在于它符合与时俱进。开拓创新的主旋律,符合“以人为本”的治国理念。融进时代潮流,就必须反思我们思想上的形形色色的“套子”。
第二是价值观视角。从不同的价值角度去看,文本呈现的意义具有明显的差异性。鲁迅说过,单是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革命家看见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价值角度是多元的,例如伦理道德、政治社会、人文文化、民族国家、精神意志、哲学和意识形态等等视角,每一种视角中还可以列出不同的方面,每一个方面又可以有不同的侧重点,价值观的内容还受着丰富的时代因素制约。例如,在传统的课程里,读《变色龙》,读《皇帝的新装》,主要重视这些作品对于腐朽社会的讽刺和批判,这是从政治社会的角度把握文本意义。新课程则从人文文化的角度,关注在奥楚蔑洛夫等形象中体现出来所谓普遍人性问题,把学习者也摆进去,拷问人性的弱点,目的在培养学生建立真善美的价值观。
差异性、多样性是当前社会的显著特征,“解放思想”、“以人为本”、“与时俱进”是表现当今中国社会主流意识的关键词。小说以形象表现生活,理解和感受具有很大的张力。小说教学中的文本解读要站在时代的高度,多角度解读文本。选择什么样的角度解读,在于符合时代主旋律,有利于学生的成长发展。
二、感受人物——得意忘言
小说,无论是传统的还是现代主义的,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要写人。写人无论是从某一道德概念出发,还是从处于一定社会关系中的具体人出发,还是从抽象的人性出发,还是从人的潜意识、下意识出发,总要追求表现具有最内在最本质最真实的人物形象。“人”始终是小说的必备要素。因此小说教学首先要让学生去感受人物,了解他的内心、他的期待和困境。
感受小说中的人物首先需要让学生整体感受、个性化地体验。在这一点上,陶渊明的“不求甚解”,诸葛亮的“但观大略”的读书方法很有必要。感受人物不能用朱熹的方法读,把玩字句,一步三回头。特别学生初次感受作品时,少提要求,尤其少提字句方面的要求,少从主题角度提问,少做干扰,无为而读。让学生自己进去,入情入理、设身处地的感受人物。这是得意忘言的第一层含义。
第二层含义,评价小说人物当符合人物性格逻辑,克服从局部甚至皮毛的现象出发,用习惯的意识和先入的价值观套释作品中的形象,作浅表的是非优劣评判。例如《项链》中的路瓦栽夫人并非单纯地有着虚荣、诚实的性格,问题的关键在这些性格统一在这个人的身上,符合逻辑。学生整体感受后,自然会有一个真实的个性化的潜在判断。这个方面的教学,我们的惯性是总喜欢把小说当作寓言来读,总试图从小说人物身上找出某一点具有“符号”性质的道理,说教一番,好像这样就发挥了小说的教育作用。其实大不然,说道理不是小说的本分当然也不是小说教学的本分。包括小说在内的文学作品的教育方式是审美、移情、感悟和隐性的启迪,而不能用对待实用文的办法来处理。小说的讲解更多的应该是帮助学生欣赏,或者说帮助学生更加“情绪化”。艺术作用于人有自己的规律性,喜怒哀乐之后,是想象和联想,是灵魂的净化和提升。课堂上笑过了阿Q、孔乙己、奥楚蔑洛夫之后,憎恨了高俅、同情了杜丽娘、林黛玉之后,难道不是这样吗?这种感受体验熏陶在学生心里,其潜移默化的影响,普通道理说教取代不了。反复重复符号化的道理还会产生副作用,巴西作家保罗·戈埃罗在他的小说《炼金术士》中借“老人”的口说:“人们很早就开始学习生活的道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人们早早地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成功人士的经历反复证明,年轻人不能没有梦想,很多梦想正是在阅读文学作品时产生的。
与小说人物欣赏相联系,小说的艺术分析也应注重整体,特别是它的叙事、构思与结构。小说家特别注意把人生经验如何套入一个固定的结构中,找到最好的独特的叙事结构,所以小说中的故事是怎样被叙述出来的对于欣赏者来说就显得十分重要。《百年孤独》中循环往复式的叙事是作品中人物宿命的另一种呈现;《项链》《警察与赞美诗》以出乎意料的结尾呈现结构的独特性,恰到好处地表现人物命运和高超的讽刺艺术。教学中仅仅用“夸张”、“讽刺”“对比”等普适性的概念来表述这类小说的艺术特征是远远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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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环境分析——关注人物关系
传统小说中,环境是三要素之一。现代主义小说也不是都没有环境,只不过有的篇目隐形一些。过去我们一直很重视环境教学因素。问题是,我们所重视的环境,关注点集中在显性的社会背景和自然环境上。其实作品的实际情形告诉我们,最真实最能表现人物生存的环境主要体现在人物关系之中。《祝福》中祥林嫂孩子遭了狼灾,自己被赶了出来,无家可归,再到鲁镇。别的她麻木了,但是丧失儿子是心中挥之不去的痛。她到鲁镇就反复讲她的孩子被狼吃掉的悲惨故事。听故事的人呢,始而掉几滴眼泪,继而烦厌,既得不到同情,更得不到帮助。更令人悲哀的是周围的人把她的灾难和不幸作为欣赏对象来满足自己的病态心理,所谓“幸灾乐祸”。有些未曾亲耳听过她讲故事的人,还特地赶来,亲身感受祥林嫂那悲惨而有趣的故事。丧夫失子的遭遇尤其不被鲁四老爷家所容,与祭祀相关的劳动没有资格沾边,更有人给她出“捐门槛”的馊主意,断绝了她最后的希望,想做奴隶而不可得,她只有一条死路。周围的人对祥林嫂那种阴冷、隔膜、麻木就是她生活的典型环境,决定着她不可能有别样的命运。鲁迅小说《药》里面的“华夏”两家及其与之相关的人物关系构成了宏大的中国社会背景。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中的人物生存环境主要是通过人物之间现存的和魔幻的关系表现出来;家族中的****关系,真实地表现了马贡多人“驴一样的生活”,呈现出他们与世隔绝、孤独无助的生存状况。在这样的生活状态下,马贡多人在经历一百年的孤独之后,只能有“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的毁灭性结局。
文学作品中,社会环境对于文本意义只是一种可能,而人物关系作为环境因素对人物性格和命运则具有内在必然意义。明代小说评论家叶昼举了一个例子。“人以武松打老虎,到底有些怯在,不如李逵勇猛也。此村学究见识。不知此正施、罗二公传神处,李是为母报仇不顾性命者,武乃出于一时不得不如此耳。”人物的怯懦、勇敢决定于他所处的人际关系。小说所谓传神,所谓个性化,就是真切地写出人物处在特定社会关系中的情理。
小说中的社会环境和作为人物活动的自然环境描写不可能像议论文那样直说,都具有一定的象征性,用形象说活,作为理解人物意义的辅助信息当然有它的重要性。我们在小说教学中所以过分重视,可能的原因是作为一种显性的写作手法(环境描写)比较好把握,或者说比较好“讲”。但人物关系表现出来的环境意义会更加切合小说的文体特征,更有助于解读文本,把握人物性格,会让我们有更真切更精彩的体验和发现。
四、话语方式——重视叙事
由于教学中不重视虚构作品与实用性文体的区别,仅仅关注它们形式上的某些相似,所以小说课堂教学话语方式与别的文体也没有什么不同。从课堂现状来看,提问角度的惯性方式主要是“某某情节、描写、对话表现了人物什么样的性格特点,什么样的思想感情,什么样的创作意图”之类,而且这类提问在课堂上具有归宿性意义,回答的话语主要是概念性、判断性、评判性的标签式话语。很少看到课堂上以叙述话语为主流,同学生一同完成体验、审美和认识过程。原因是什么呢?从小说教学传统或者说思维习惯来看,首先是囿于小说教学两分法(内容和形式)思维定势。内容和形式是一对哲学范畴,具有广泛的普适性,任何物质性对象都可以收纳其中,它是一种本质性、方向性的指示,而不是具体事物的应用公式,如果不注意事物“形式”的特殊性,简单搬用,会造成事物个性迷失。新课程特别是高中的小说选修课正在做冲击这种传统思维模式的尝试;第二,对小说人物或主题评价(所谓“内容”)主要是或者仅仅是进行是非优劣评判,进行十分现实、世俗的甚至是具有宗教色彩的道德伦理评判,这种评判常常是符号化的。马克思说:“任何一种解放都是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从拜“神”造“神”到关怀“人”理解“人”是人类历史进步的重要标志,社会生活中已经实现了这样的软着陆,可是语文课堂上不自觉的拜神颂圣现象仍然是一种习惯,像对待被崇拜的图腾那样将某些实际上早已不符合时代要求的符号化观念披上正义的外衣。第三,从形式方面说,分析小说的艺术特点,多数还是知识教育为中心,把小说当作一般文本资料,落脚在印证对于读写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的知识上面,例如修辞知识、文体知识、表现手法上某些凝固的最低知识等等,而且这些知识多是以概念的形式呈现,例如对比、夸张、讽刺、类比、插叙、倒叙、先扬后抑、先抑后扬、情景交融之类。教学的逻辑方式看上去好像是从文本内容概括出来的,实质上是用学生在小学阶段就耳熟能详的知识概念作套释的结果,形式上是归纳,好像是分析具体问题的结果,骨子里头仍然是演绎式。小说教学中,用某些具有一定普泛性的知识作演绎不是一点作用也没有,但小说鉴赏、审美用演绎式就很难达到目的了。总之,当前小说教学的话语方式不能表现小说内容的丰富性、趣味性,达不到小说的审美教育要求。
为此,小说教学的话语方式应该十分注重叙事,用叙述性话语显示文本个性,激活人物形象,使作品情节动态化,把环境融入到人物的心灵和性格之中。用叙述性话语同学生一道进入体验过程(文学欣赏中所说的“入”),一同享受审美愉悦,鉴别、认同文本意义。用叙述性话语,把教者的生命、学生的生命和文本的生命交融在一起,和谐对话,沟通心灵,共同成长。
严格说来,不同文体的教学应该有相应的独特的叙事话语,术语有异,语汇不同,风格别样。小说要叙事,用形象说话,多数小说是用像生活本身的样子表达作者的思想感情和审美理想。教学中对文本中详细淋漓的叙述,可概述之,复述之;对叙述简古隐晦处,可借助想象联想揣测,依据目的要求发挥之,详叙之;同类的现象,延伸之,类说之;对内心奥秘,外示之;外表描述,内化之。传统的内容和形式两分法分析也要注重使用叙事式语言,用以分析文本个性,建构新知。这是“叙述性”话语的在小说教学中运用的“一般意义”(或者说狭义的叙事)。从话语内容和性质上说,作为小说教学主流话语形式的叙事,首先是人物性格、情节、环境的叙事,它是内容和教者、学习者和文本思绪融合的感性式表白。第二,叙述语言包含着描述、说明和符合逻辑的不留痕迹的评点。第三,这种叙述还应该具有文学色彩,应具有与文本风格相类似的风格,文言的叙述语言要简古,白话的要通俗,所有的小说教学述评语言都要有文学性,讲究文采。第四,话语形式应自由多样。重视叙事话语不是否定教学语言的逻辑智性,而是小说教学的特殊性要求我们进行话语转换。重视叙事的话语方式,同时应该把体验抒情,阐释评点,臆测断想,引经据典等多种话语形式自由地融汇于一炉。采用这样的叙述性话语,以撩拨情绪,进入情境,调动学习者的兴趣、想象和思维。
啸马著《中国古典小说人物审美论》(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中有很典范的例子。《世说新语》是我国一部宏大的“微型”小说集。其作品大多篇幅凝练而气韵生动。我们看看啸马先生对下面三则的讲解。
桓温北征,见前为琅?时种柳皆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条折枝,泫然流泪。(《言语》)
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谢公闻之,曰:“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任诞》)
王戎丧儿万子,山简往省之。王悲不自胜,简曰:“孩抱中物,何至于此?”王曰:“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伤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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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太傅语王右军曰:“中年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言语》)
啸马先生这样讲解道:“草木无情,有情人却寄托了遥远的人生感慨。一曲清歌,伤逝悼亡,聚散契阔,原属生活常事,钟情者却由此触发‘一往情深’的颤动。对美好的事物,美好的情感的感受,是那样深曲、纯真,而又充满无可奈何的感伤。天性之情之美,洋溢于《世说新语》一些人的胸次,与‘淡乎寡味’的玄言诗,恰成鲜明的对照。”对作品中引而未发的信息,彼时彼地人物的心境感怀,作者站在作品人物的角度加以译释,引申,描述,揭示人物的心境情操气韵;同时引典对比,作侧面的智性评价。如果在课堂上对学生讲解,中间定然要加上“一般意义”的叙事,再现作品人物风采,共同感受作品中人物的内心世界。
《聊斋志异·连锁》篇,主人公连锁在“白杨萧萧,声如涛涌”的萧飒气氛中上场,反复听到“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韩”的诗句,欣赏此处,啸马先生作这样的补述:“诗含着深沉的意蕴:使人遐想幽闭于深闺的少女,夜风扑面,流萤闪烁,牵动了她孤苦无依的感伤。她渴望爱情的圣水来滋润干枯的心田,向往美好的青春来充实空虚的人生。”这样的叙事性讲解,与作品中人同呼吸,共悲欢,设身处地,感同身受;叙事有意境,语言有文采,激活了文本,教与学、作者与读者在这样的叙事中真正实现了生命的交流。
小说教学有一个传统的有效的但被现在普遍忽略的策略——复述,复述是在文本基础上的二次叙事,发源文本,凭借主题体验和记忆,创新于理解和选择。只要做得恰当,不怕困难,指导得法,复述对学习产生的效益无论怎么估计都不会过分。在复述过程中,学生还会掌握关于复述的方法性知识,形成多方面的能力。例如,怎样依据复述目的选择重点;怎样选择原文的词句加入复述过程;怎样通过巧妙的方式方法,穿插不留痕迹的评点;还有语调的轻重缓急,使自己的复述能引人入胜等等。这样的知识体验对学生终身学习会大有益处。
话语方式常常决定话语的影响力和权威性,甚至话语的存在权。更新话语方式实际上是换一种思维,创新的表现形式之一就是话语形式的转换。符合小说文本内容、具有动态创意功能的叙事性话语,会是一种非常有生命力的课堂教学话语形式,它能有效地引导学生在小说阅读中,不断了解人物、感受人物、理解人物,丰富人生经验,而不断充实、完善、发展自我,逐步实现在阅读中成长的目的。
五、局部欣赏——贵在精警
小说的局部欣赏,重点在最能体现人物性格、人物内心活动的对话、细节,以一当十的描写,贴切的用语。课堂上也都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选择还不够精警,欣赏多偏重于评价定性,很难唤起学生参与审美体验。小说教学的责任之一,就是要帮助学生在课堂上产生自己的新体验,新认识,扩大感受、理解的范围,提高感受理解能力,同时也能感到自己运用民族语言表达自己思想感情的能力在提高,感受到学语文的乐趣。
比如说细节描写。《项链》写路瓦栽夫人的眼泪是精彩的细节:
她用愤怒的眼睛瞧着他,不耐烦地大声说:
“你打算让我穿什么去呢?”
他没料到这个,结结巴巴地说:
“你上戏园子穿的那件衣裳,我觉得就很好,依我……”
他住了口,惊惶失措,因为他看见妻子哭起来了,两颗大大的泪珠慢慢地顺着眼角流到嘴角来了。
这个描写眼泪的细节含量很丰富,是一个美丽的悲痛。第一,她极度自怜、悲痛,不是哭闹,而是像林黛玉在宝玉挨打后那样一种无言的抽泣,动人心魄。第二、推动情节发展。正是这无声之泪,才使丈夫不能不依顺她,下定决心把自己准备购买心爱的猎枪的钱拿去给她买了舞会所需要的衣服。第三,这两颗泪珠是通过丈夫的眼光看过去的,“慢慢地顺着眼角流到嘴角”记录着妻子伤心的过程。这慢慢流着的泪,结晶着美丽和贫困,向往和无奈,突围和困境,“大大的泪珠”,楚楚动人。自然,跳出来看,这细节流露着作家的同情与婉讽。
再举一个人物语言的例子。《杜十娘怒沉百宝箱》中,杜十娘明白李甲要将自己卖给孙富时,冷笑一声道:“为郎君画此计者,乃大英雄也。郎君千金之资既得恢复,而妾归他姓,又不致为行李之累,发乎情,止乎礼,诚两便之策也。”对李甲的阴暗心理洞若观火,话语表现出有节制的冷嘲热讽,藏锋有力。沉江之前十娘最后对李甲说:“谁知郎相信不深,惑于浮议,中道见弃,负妾一片真心。……妾椟中有玉,恨郎眼内无珠。……妾不负郎君,郎君自负妾耳。”痛切之言,句句是深情,处处是大义,对方之无情无义、无地自容的形象可以想见。但面对孙富就大不一样,十娘骂孙富道:“我与李郎备尝艰苦,不是容易到此,汝以奸淫之意,巧为馋说,一旦破人姻缘,断人恩爱,乃我之仇人,我死而有知,必当诉之神明!”仇雠痛恨,形于言表。破姻缘断恩爱,就是仇人,神明不容,显示出作为人的自觉和尊严。在这样的人物语言中,生活中的美与丑,是与非,善于恶,伴随着情绪体验融入读者的肺腑。
精警词句的品鉴是语文教学的常规动作。要注意的是并不是任何文体,任何文章到处都有可咀嚼的字词。拿来品味的词语一定要精选,一经讲解体会,这个词语及其精神要像钉子一样钉在学生心坎里,收到举一反三的功效。《水浒传》李逵出场,只一句勾勒“(戴宗)引着一个黑凛凛的大汉上楼来”,只“黑凛凛”三个字就画出人物的特点和精神,再也找不到这么精粹的语言了。“黑”是本色,“凛凛”是威风,是性情,三个字,不仅写出李逵最显著的特征,而且表现出人物的顾盼神情,其“旋风”性格和磊落可爱的心地骤然显现。
总而言之,落实新课程精神,小说教学得有新面貌,得反思小说教学习惯,有新的思维方式,以有利于当代学生的学习心理,满足学生成长的需求。
秦训刚,湖北省语文特级教师,现居湖北武汉。本文编校:晓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