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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丽娟 文选 ]   

对《哦,香雪》的另一种解读

◇ 王丽娟

  摘 要:《哦,香雪》这篇文章通过主人公对一个个外表华丽的自动铅笔盒的孜孜以求,表现出乡村中国对于知识文明的向往。这样的一种阐述在今天看来似乎并不能成立,相反这其中却暗示着在追求现代文明的进程中,人们更多地是以一种虚荣的心态追逐着更为物质层面的东西。
  关键词:自动铅笔盒 香雪 文明
  
  《哦,香雪》发表在1982年第5期《青年文学》上,是一篇抒情意味很浓的短篇小说,也是铁凝的成名作。小说以北方小山村台儿沟为背景,通过对香雪等一群乡村少女的心理活动生动细致地描摹,叙写了每天只停留一分钟的火车给一向宁静的山村生活带来的波澜,表达了姑娘们对大山之外现代文明的向往,力求改变山村封闭落后,摆脱贫穷的迫切心情,同时表现了山里姑娘的自尊自爱和她们纯洁美好的心灵。小说更深刻的意义在于借台儿沟的一角,写出了改革开放后中国从历史的阴影下走出,摆脱封闭、愚昧和落后,走向开放、文明与进步的痛苦与喜悦,同时也暗示着人们在追求现代文明的进程中,大多数人是以一种虚荣的心态追逐着更为物质层面的东西,反而忽视了内心更为善良淳朴的一些东西。全文构思巧妙,表述独特,语言精美。这篇情节简单的短篇小说发表后即在文坛引起不小的轰动,曾于1982年获得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及首届“青年文学”创作奖。其获奖原因除了小说形式方面的构思巧妙、语言上的纯净优美之外,在思想内容方面也有其独特之处。更为可贵的是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重读这篇小说还能常读常新,发掘出更为深刻的主题意蕴。
  这篇小说的思想主题按照以往的主流意识形态或作家的本意,认为旨在表现以香雪为代表的姑娘们对山外文明的向往,对摆脱封闭、愚昧和落后,走向开放、文明与进步的迫切心情,而这些主要是通过香雪对铅笔盒的执着向往来表现的。然而二十多年后,教材的编写者把《哦,香雪》选入中学语文读本,又把它选入新课标教材,现在的中学生在读过这篇小说后却对此提出了质疑。焦点集中在文中的中心意象“自动铅笔盒”,他们提出的问题是主人公香雪对于这个外表华丽的铅笔盒孜孜以求是否就能够代表对于知识文明的向往呢?
  铅笔盒在文中不是一个自在之物,它是一个符号,是象征化的。过去评论界一般都认为铅笔盒表现着香雪的自尊与自强,意味着科学文化和现代文明不可抗拒的魅力。
  作品中写到香雪本来有一个文具盒的,是做木匠的父亲为她考上中学特意制作的,在台儿沟是独一无二的,然而公社中学的同桌却有意无意地故意寒碜她,“她们早知道桌角那只小木盒就是香雪的铅笔盒,但她们还是做出吃惊的样子,每到这时同桌还把自己那只宽大的泡沫塑料铅笔盒摆弄得哒哒乱响。这是一只可以自动合上的铅笔盒”[1]。相比之下,香雪觉得自己那只木盒子却显得格外笨拙而又陈旧,从此自动铅笔盒那诱人的哒哒声老是在香雪的耳边响个没完。终于有一次当在火车上看到一个女学生的自动铅笔盒时,香雪不由自主地上了火车,用自己的四十个鸡蛋来换走它,这时火车开动了,来不及下火车的香雪被带到了离家三十公里的下一个小站。在回家的路上,虽然有些恐惧,但这个自动铅笔盒却给了她力量,因为在她看来,这是一个宝盒子,谁用上它,就能一切顺心如意,就能上大学、坐上火车到处跑,就能要什么有什么,借助香雪这段心理描述,作者想要告诉我们的是这个文具盒承载着知识、文明和进步。为了强化这种观念,作品还写到凤娇们对于漂亮发卡、指甲盖大的手表等的艳羡和喜爱,以此使发夹和铅笔盒形成区分度。
  对这个外表华丽的铅笔盒的企求为什么就能上升到对知识与文明的渴求呢?其实一个文具盒最重要的功能就是盛装铅笔等文具,做木匠的父亲所制作的文具盒已经具备放文具的全部功能,而吸铁石及外观的华丽并无助于强化这个盒子实际的功用,那么是否为了自动铅笔盒外表的华丽及同学的羡慕认同的目光,就可以不顾父母双亲的爱与辛劳想方设法去获取呢?就象现在的孩子,吵着要买一些上百元多功能的文具盒,或者因为同学穿名牌也不顾一切地想得到,对这些行为我们持否定的态度认为是奢侈和爱慕虚荣,而到了香雪身上为什么就是自尊自强及渴求知识的表现呢?因此也无怪乎现在的一些中学生在读到这篇文章时对香雪的行为并不认可,相反却认为香雪执意去拿母亲辛苦积攒的鸡蛋去换铅笔盒,是一种虚荣心的表现。
  在作家的构思中也许她没有意识到香雪对漂亮文具盒的渴望同凤娇对漂亮发卡的渴望其实是没有质的区别,二者都只是些点缀性的装饰物,是文明的也是物质的,却不一定是知识的或进步的。所以希望通过对漂亮文具盒的追求来表现对知识与文明的向往,这样一种表达确实难以为现在的读者所认同。假设不是铅笔盒而是一本渴望已久的书,也许更会有说服力而且不会遭到读者的误读。因为书与文具盒虽然都是文明的产物,但书籍却有着更为丰富的精神性内容。
  以上的分析大多是从文本出发,基本脱离其写作的时代背景,经典作品其实在任何时代都应该是常读常新的,今天的读者在重读《哦,香雪》的过程中,有了这样一种发现,并作出这样一种判断,虽然有些偏颇,但又不无道理。更为重要的是如果沿着这个思路分析下去,我们发现作家选择铅笔盒而不是书籍作为文中重要的象征物,也许并不是一种失误,相反却在有意无意中触及到了一个更具现代性的问题。
  自动铅笔盒与父亲做的木质铅笔盒并没有本质的区别,都可以作为学习用品承载象征文明、知识、进步的涵义,所不同的是自动铅笔盒更为时尚、华丽,可以抬高自己的身价,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以此得到公社同学的认可;后者是粗糙、原始的,但却凝聚着父亲的心血和爱。香雪不要她父亲做的凝聚父母亲情和辛劳的木铅笔盒和鸡蛋,踏上了代表现代文明的列车追随着梦寐以求的自动铅笔盒,在这二者之间的取舍中,揭示的是当所谓的现代文明的列车裹挟着物质的欲望,轰鸣着闯进这个小山村时,人们的骚动不安,以及对于城市现代生活的强烈渴望与钦羡之情。然而乡土中国所向往的所谓的外界或城市的文明仅仅停留于物质的层面,所谓的尊严是和城里人吃一样用一样穿一样的虚荣,而交换出去的是什么呢?是对传统文化和亲情的疏远。隐匿在贫穷落后之中的希冀与向往,现实生存处境的窘迫和尴尬使人的思想、精神不断寻求突破,但如果真正破茧而出后,却发现那份纯真善良的情感在不经意间被丢失了。
  不过在《哦,香雪》这部作品中,尽管作者花了很多笔触来诉说或帮着香雪诉说对现代化的物质文明的憧憬和向往,但同时她又花了很多笔墨描写台儿沟的美丽的自然风光,以及其乐融融的人情淳朴和人性的美,传达的是作者对于传统乡村生活的怀恋的态度,所以结尾中香雪尽管上了火车,但还是踏上了回家的路,并被像大山一样温厚的亲情呼唤着包裹着,香雪最终没有离开其生存处境,那份纯真善良的情感仍在。
  从某种意义上说,《哦,香雪》是作者的一个白日梦,梦想着台儿沟成为一个既是现代的文明的又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社会。既然是白日梦,就注定要破灭。铁凝在美国的 “关于文学的暴力”为主题的演讲中就谈到了“现在的台儿沟(原名叫“苟各庄”)已经有了坑蒙拐骗,金钱暴力”[2]。这仅仅是二十年的时间,其实白日梦的破灭就藏在文本的内部,那个外表华丽的自动铅笔盒,装载着乡土中国对于现代理想生活的期盼,也包含着对进步的现代文明的向往,但其中更多地掺杂着对于物质欲望的追逐,这似乎也是乡土中国走向开放的起点。
  
  注释:
  [1]铁凝:《哦,香雪》,《1982短篇小说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648页。
  [2]铁凝.《从梦想出发·铁凝散文随笔集》,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2007年版,第5页。
  
  (王丽娟 河南省漯河职业技术学院经管系 46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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