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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智深倒拔垂杨柳

◇ 施耐庵 罗贯中

  第六回 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豹子头误入白虎堂
  话说二十个泼皮破落户中间有两个为头的∶一个叫做“过街老鼠”张三,一个叫做
  “青草蛇”李四。
  这两个为头接将来。
  智深也却好去粪窖边,看见这伙人都不走动,只立在窖边,齐道:“俺特来与和尚作
  庆。”
  智深道:“你们既是邻舍街坊,都来廨宇里坐地。”
  张三,李四,便拜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指望和尚来扶他,便要动手。
  智深见了,心里早疑忌,道:“这伙人不三不四,又不肯近前来,莫不要颠酒
  家?…那厮却是倒来埒虎须!俺且走向前去,教那厮看酒家手脚!”
  智深大踏步近众人面前来。
  那张三,李四,便道:“小人兄弟们特来参拜师父。”
  口里说,便向前去,一个来抢左脚,一个来抢右脚。
  智深不等他上身,右脚早起,腾的把李四先下粪窖里去。
  张三恰待走,智深左脚早起两个泼皮都踢在粪窖里挣扎。
  绑头那二三十个破落户惊的目瞪口呆,都待要走。
  智深喝道:“一个走的一个下去!两个走的两个下去!”
  众泼皮都不敢动弹。
  只见那张三,李四,在粪窖里探起头来。
  原来那座粪窖没底似深。
  两个一身臭屎,头发上蛆虫盘满,立在粪窖里,叫道:“师父!饶恕我们!”智深喝
  道:“你那众泼皮,快扶那鸟上来,我便饶你众人!”
  众人打一救,搀到葫芦架边,臭秽不可近前。
  智深呵呵大笑,道:“兀,那蠢物!你且去菜园池里洗了来,和你众人说话。”
  两个泼皮洗了一回,众人脱件衣服与他两个穿了。
  智深叫道:“都来廨宇里坐地说话。”
  智深先居中坐了,指着众人,道:“你那伙鸟人休要瞒酒家!你等都是甚么鸟人,到
  这里戏弄酒家?”
  那张三,李四,并众火伴一齐跪下,说道:“小人祖居在这里,都只靠赌博讨钱为
  生。这片菜园是俺们衣饭碗。大相国寺里几番使钱要奈何我们不得。师父却是那里来的长
  老?恁的了得!相国寺里不曾见有师父。今日我等情愿伏侍。智深道∶”酒家是关西延安
  府老秉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只为杀得人多,因此情愿出家。五台山来到这里。酒家俗姓
  鲁,法名智深。休说yA这三二十个人,直甚么!便是千军万马队中,俺敢真杀得入去出
  来!众泼皮喏喏连声,拜谢了去。智深自来廨宇里房内,收拾整顿歇卧,次日,众泼皮商
  量,凑些钱物,买了十瓶酒,牵了一个猪,来请智深,都在廨宇安排了,请鲁智深居中坐
  了。两边一带坐定那三二十泼皮饮酒。智深道:“甚么道理叫你众人们坏钞?”
  众人道:“我们有福,今日得师父在这里,与我等众人做主。”
  智深大喜。
  吃到半酣里。
  也有唱的,也有说的,也有拍手的,也有笑的。
  正在那里喧哄,只听门外老鸦哇哇的叫。
  众人有扣齿的,齐道:“赤口上天,白舌入地。”
  智深道:“你们做甚么鸟乱?”
  众人道:“老鸦叫,怕有口舌。”
  智深道:“那里取这话?”
  那种地道人笑道:“墙角边绿杨树上新添了一个老鸦巢,每日直聒到晚。”
  众人道:“把梯子上面去拆了那巢便了。”
  有几个道:“我们便去。”
  智深也乘着酒兴,都到外面看时,果然绿树上一个老鸦巢。
  众人道:“把梯子上去拆了,也得耳根清净。”
  李四便道:“我与你盘上去,不要梯子。”
  智深相了一相,走到树前,把直掇脱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缴着;却把左手拔住上
  截,把腰只一趁,将那株绿杨树带根拔起。
  众泼皮见了,一齐拜倒在地,只叫:“师父非是凡人,正是真罗汉!身体无千万斤气
  力,如何拔得起!”
  智深道:“打甚鸟紧。明日都看酒家演武器械。”
  众泼皮当晚各自散了。
  从明日为始,这二三十个破落户见智深匾匾的伏,每日将酒肉来请智深,看他演武使
  拳。
  过了数日,智深寻思道:“每日吃他们酒食多,酒家今日也安排些还席。”
  叫道人去城中买了几般果子,沽了两三担酒,杀翻一口猪,一腔羊。
  那时正是三月尽,天气正热。
  智深道:“天色热!”
  叫道人绿槐树下铺了芦席,请那许多泼皮团团坐定。
  大碗斟酒,大块切肉,叫众人吃得饱了,再取果子吃酒。
  又吃得正浓,众泼皮道:“这几日见师父演拳,不曾见师父使器械;怎得师父教我们
  看一看,也好。”
  智深道:“说得是。”
  自去房内取出浑铁杖,头尾长五尺,重六十二斤。
  众人看了,尽皆吃惊,都道:“两臂没水牛大小气力,怎使得动!”
  智深接过来,飕飕的使动;浑身上下没半点儿参差。
  众人看了,一齐喝采。
  智深正使得活泛,只见墙外一个官人看见,喝采道:“端的使得好!”
  智深听得,收住了手看时,只见墙缺边立着一个官人,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
  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獭y拟t背银带;穿一对
  磕爪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把摺叠纸西川扇子;生的豹头环眼,燕领虎须,八尺长短身
  材,三十四五年纪;口里道:“这个师父端的非凡,使得好器械!”
  众泼皮道:“这位教师喝采,必然是好。”
  智深问道:“那军官是谁?”
  众人道:“这官人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武师,名唤林冲。”
  智深道:“何不就请来厮见?”
  那林教头便跳入墙来。
  两个就槐树下相见了,一同坐地。
  林教头便问道:“师兄何处人氏?法讳唤做甚么?”
  智深道:“酒家是关西鲁达的便是。只为杀得人多,情愿为僧。年幼时也曾到东京,
  认得令尊林辖。”林冲大喜,就当结义智深为兄。
  智深道:“教头今日缘何到此?”
  林冲答道:“恰才与拙荆一同来间壁岳庙里还香愿,林冲听得使棒,看得入眼,着女
  锦儿自和荆妇去庙里烧香,林冲就只此间相等,不想得遇师兄。”